HUMANE OBJECTS
敬人之物
身处德国柏林的中国设计工作室Yuue， 在东与西、人与物之间，探究设计之“用”的基本意义。
撰文:楼润之
坐落于东柏林的Prenzlauer Berg区以云集的艺术家与设计师闻名，浓厚的士绅化气氛让其在柏林拥有了特殊的吸引力，仿佛成了这座德国首都的“国际化岛”。从主街的喧闹声中拐入僻静的侧 街，沿着各式商铺向前行进，便可以寻觅到青年设 计师翁昕煜与其合作伙伴陶海悦共同创立的工作室Yuue。
近年来，柏林因其开放与自由的城市精神与较为低廉的生活成本，越来越受到年轻族群的偏爱。在两位设计师眼中，柏林在两德统一后形成的新格局内含 着不可忽视的割裂与动感，无论是意识形态还是城市气质皆是如此。这种特殊魅力使得年轻的设计师趋之若鹜，而Yuue的创始二人组也毫不例外。广泛存在的良性竞争、大量活跃的设计师个人与团队、定期在酒吧举办的设计师聚会Designer Stammtisch或是专门推广柏林设计师的组织或空间，譬如Create.berlin、 Berlin Design Week、State of Design等，都描摹了这座城市的设计风景。
工作室的名字Yuue是“煜+悦”的组合，其本身并没有什么特殊的含义。在两位合伙人眼中，Yuue实则言简意赅，可以被理解为二人本身。二人选址此处是因为离家不远，生活与工作在Winsviertel街区有了很好的交集。工作室明亮的落地窗不时吸引着路人的目光， 也在近期不幸引来了盗窃犯的关注。好在贵重物品都有保险，工作室并没有遭受很大的损失。昕煜自我打趣 道:“文件、样品和模型纹丝不动，也让我在心悸之余赞叹小偷们也蛮有职业操守。” 对于邻居而言，这间由两位中国设计师创立的工作室已经成为社区有机的组成部分。昕煜与海悦有时会对工作室进行重新整理，将其变成设计品或是中国小吃的pop-up店，邀请社区内的住客光临。对于这两位青年设计师来说，做与社群和个人兴趣有关的设计至关重要。
工作室既有欧洲也有中国的客户，挪威的家具品牌Northern便可以说是设计室的“伯乐”之一。Yuue 为其设计的Balancer Wall 在去年于IMM Cologne设计展展出，而新的合作项目也正在进行之中。在疫情期间，二人会逐渐将工作重点转移到欧洲，但同时也会保持对中国市场的关注。
曾被德国专业设计类杂志评为“德国Top 50 设计师”的翁昕煜曾是一名地地道道的德语人。从德语到设计专业，包豪斯成了他人生的转捩点。对于昕煜而言，循规蹈矩的传统观念曾经左右了他的人生选择，但临近大学毕业，他才发现这并非自己想要的人生。内心对创造力的偏爱，使得他决意从头再来一次，而包豪斯大学恰好就是“那只从门外伸进来的手”。
同样就读于魏玛包豪斯大学的陶海悦则选择了公共艺术及新艺术策略方向。在她眼中，“狭义的艺术与设计还是有很大的区别，是两个不同的学科”。设计需要具有一定的使用价值，即应用艺术。二人最初决定一起合作，是想要回答能否以当代艺术的思考方式去创作设计产品这一问题。海悦补充道:“(我们想)将产品 设计拉到一个更广阔的话语范畴内，不以解决功能和生产为首要目的，同时可以提出创作人自身的观点和态度，探索艺术与设计的边界。”
惊诧 、自省与趣味是 Yuue 设计常常会有的关键词，人与物的交互成了许多作品的主线。在Yuue 眼中，“人”与“物”的交流方式，是以“用”为基础的。然而“用”并非只是“把功能展开的动作”，其实际表 现方式远远超过这一狭隘的定义。二人补充说道“:椅 子空着的时候，你是不是还在‘用’它?抬椅子、叠椅子、搬运椅子甚至组装椅子，是不是也是一种‘用’? 所有这些行为，都是可以通过设计来强调人的感受的。而我们之所以是设计师而不是工匠，是因为人和物两者之间，我们更关注人的部分。脱离人只谈物则是没有根基的。”
以此为母题，昕煜的早期作品“良药苦口”系列便对“设计需不需要好用”发起了诘问。这一系列引用中文成语，但探讨的却是富于概念性和当代性的内容。当他最初听闻“设计的终极目的是满足人”这样的表述的时候，就不禁自问道:污染与消费物欲支配着当代人，但人们却仍然想着去不停满足欲望，这种物欲值得警惕。于是，他给自己出了这道思维命题，尝试用反常规的方式进行设计，来呈现一种善意。对于昕煜而言，当代中国思维是东西方的杂糅， 而他的设计则是“复杂生活经历的运算结果”。因此，该系列作品的中国性可能并未根植于所谓的“中式 思维”，而是来自于对当下生活的思忖。这种充满概念性的项目或许不及商业化的受众广度，但后者却 受制于局限性的丈量标准。“放弃量产，通过展览、传播的方式去最大化通过传递设计理念，也是一种选择，”昕煜补充道。
以中国传统倒流壶、凤鸣壶、公道杯为基础的 “Chinese Puzzle” 系列，则与包豪斯面对工业化困境大声呼告的“回到手工去”以及“塑造新形式语言”的口号遥相呼应。手工艺如何在工业化背景下获得现代性的解放，一直是包豪斯想要回答的问题。在昕煜眼中，这几件古玩瓷器都拥有一定的使 用价值，但它们无法融入现在的生活。对其进行重新设计，成了昕煜的直觉答案。在他看来，各个文明都有自己的巧思和独特的生活方式，而这种改造或许可以激发历史蕴含的创造力。
除了传统的设计品，Yuue也积极参与具有社会现实意义的项目，废弃摩拜单车改造计划便是其中之一。该项目不仅着眼资源浪费与环保回收问题，也模糊了设计与艺术的分野。2019年米兰国际家具展期间，Yuue以“翻斗车”的形式呈现了用废弃单车改造的家居设计，进行了一场行为艺术与设计产品的“游击展”。
在谈到新项目时，昕煜与海悦提及了自己的个人经历。去年夏天，二人搬进了柏林刚完工的一幢生态木构建筑——这座以共产与环保理念为核心的建筑坐落于Friedrichshain，名为Walden48，与Henry David Thoreau的精神产生互文。参与其中的二人深受启发，因此在给新家搭配家具的时候，昕煜就决定自己动手。他主动设计了一把休闲椅、一张边几和一盏落地灯，而该项目也顺势取名为“瓦尔登”（Walden）。这套家具采用单一材料和极简的几何造型，以致敬现代主义的设计语言和理性的功能主义。同时，该系列又适合平板包装，运输方便，其拼装过程极具趣味性，好似3D积木的搭建。
对此，昕煜说道：“建筑、设计统一成整体，不就是在践行包豪斯所谓的整体艺术（Gesamtkunstwerk）理念吗？我之前探索过对中国传统器物和家具的再设计，而这套设计则是对欧洲现代主义设计的一次致敬。此后，我也会通过类似的方式，在发掘传统和比较东西文化的过程中探索和学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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